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探亲路上——护送精神病女知青

江天红 老知青家园 2024-04-29

探亲路上作者:江天红 (初中六八届2班)

一九六九年3月,我们下乡分在景洪农场十分场二队。


分场离景洪36公里,是一个新建农场,人员主要来自北京、上海、重庆、昆明,四个大城市的知青和一些早年支边的老工人,还有少数复转军人,生产任务是种橡胶。

一九七零年初,农场改为兵团以后,调了部份现役军人到各个连队,实行了半军事化管理。当时在极左路线的影响下,每天除了繁重的体力劳动以外,晚上还有没完没了的政治学习,开不完的各种批判会,加之生活条件极其艰苦,每天都感觉是在受煎熬。


我们农场出了很多的知名人物,比如当今大导演陈凯歌,顶级手风琴演奏大师杨铁刚。以及专家教授、学者等。但我今天要讲述的是一个悲剧人物,她是我们分场的北京女知青小薇(化名):我和她的一段难忘的经历。


一九七二年12月,连队批准我探亲,假期15天,接到通知,我高高兴兴,急冲冲的到营部人事处找徐参谋开边境通行证,在办公室碰到了三连的小蓉(化名),她也是我们昆三中知青,只是同校不同班,她也要探亲。徐参谋为我俩开好通行证以后说:“小红,小蓉,交个任务给你们,你们明天上昆明,顺便把小薇送到昆明安宁精神病院去,她近来又犯病了。”

我俩一听愣住了。小薇是一九六九年4月从北京来到我们分场五连的,到农场没多长时间,我们就听营里的人说,她成了一个“现行反革命”,原因是她的父母是高干、职务很高,当时正下放劳动,她来农场以后,写了一些反动日记,在日记中说了一些对现时不满的话。


不知怎么她的日记被连队发现了,逐级上报。有一天,团部在景洪嗄洒召开批斗大会。我所在的连队还派了几个老工人参加会议,老工人开会回来讲给我们听,那天在大会现场,小薇被带上台去,胸前挂着黑牌,上面写着“反革命分子某某”,脸被抹了墨汁,她和另外几个受批判的人跪在台上,她呢,像个小孩一样不知是啥回事,手不停的撕黑牌上的纸玩,这时一个老职工跳上台去,说她态度不端正,啪啪两耳光,顿时血就顺着她的嘴角流下来,台下的人高呼口号,打倒反革命分子某某……。


批判会结束后没多久,小薇就疯了。长时间不说一句话,每天呆呆的坐着,最后连日常生活都不能自理了。当时景洪没有精神病院,农场将她送到昆明治疗了一段时间,就接回农场,偶尔,我们去营部开会或是看电影还见到她。这次是第二次送她上昆明。

徐参谋带我们去到营部小河边一间孤零零的茅草房,推开门,只见小薇呆呆的坐在床边,蓬头垢面,脸被脏兮兮的头发遮住大半,衣服、裤子油亮亮的,身上发出一股臭味。见到我们,她惊恐的站起来,徐参谋和蔼地对她说:“这是小红、小蓉,明天她们送你去昆明看病,医好病你就可以象她们一样劳动、学习,去北京探亲了。”小薇呢,脸上没有表情。


我问徐参谋,她会打人吗?她这样高,万一她打人,我和小蓉怎么办?她这么脏,怎么去昆明?徐参谋似乎是看出我们不想送她,就说:“别怕,我会交待她听你们的话。另外你们帮她打扫一下卫生,我去找套衣服。”说着就出去了。


说真心话,我们真的不愿意送她,可徐参谋是领导,在农场领导的话就是命令,不能违抗。再看看小薇,良心上有些不忍,大家都是知青,我们不帮她,谁帮她呢?


我俩打来水帮她洗了头,洗了脸,找来剪刀,帮她剪了个短发。徐参谋找来一件旧的对襟花棉衣和一条劳动布裤子,我们帮她换上,经过打理,小薇像换了一个人,我细细的看看她,皮肤白白的,两只眼睛圆圆的,五官很端正,蛮秀气的。心中想但愿这一次能治好她的病,让她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,那该多好啊。


从她屋里出来,徐参谋说:“小红,到我办公室来一下,我有事交待你。”在办公室,徐参谋拿出一大摞钱和粮票,说这是800元钱和300斤粮票,是她的住院费和口粮,你要装好,路远,为了你的安全,不能告诉任何人。我看着徐参谋一脸严肃的样子,又看看那些钱和粮票,说真话,我从生下来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和粮票,不免有些害怕。就问徐参谋为什么不从邮局寄,他说这是医院规定,只收现金和粮票。我拿着这些钱、粮,像抱着一个炸药包一样回到连队,把它藏在被子里,等到晚上吹了熄灯哨,大家睡了以后我才打着手电筒,悄悄的把钱逢在棉衣里层。

第二天,我和小蓉,带着小薇去营部机务队搭拖拉机到景洪。刚上车又遇见小蓉她们连的另一个女同学小琼。她也要去探亲,于是我们就结伴一起走。到了景洪,我们一行4人直奔长途汽车站买票,售票员一看我们带着一个疯子,不卖票给我们,原因是长途客车,车上要坐四十人,万一在路上她闹起来,他们负不起责。我们一听傻眼了,不准乘车,我们怎么回昆明?任凭我们怎样解释,售票员根本不理。没办法,我们只好拉着小薇从客运站出来,刚走到景洪百货大楼旁边。一辆大货车停下来,驾驶员伸出头来喊着我的名字。我一看,是我家邻居阿贵,我高兴的问他怎么会在这儿,他说他来景洪拉木材上昆明。问我上哪儿,我说回昆明探亲,营里领导安排我们顺便送小薇看病,可人家不卖票给我们,走不了。阿贵听后说:“坐我的车吧,只是我的驾驶室已经有两个人了。你们只能坐在车兜上。我们一听高兴极了,我说没关系,坐那儿都行,只要能到昆明。中午我们在一个食馆里买米干(卷粉)吃,小薇她在车兜里,我帮她买了一碗,端到车上给她吃,我和阿贵在车下说话,阿贵问我她怎么疯了,我把她大体的情况讲给阿贵听,又讲了开批斗会的事,阿贵说,她真可怜。这时我俩不由而同的往车箱看了一下,没想到小薇手端着米干,一口没吃,在听我和阿贵说话,两行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来,我们被她的举动惊呆了,我的第一反映是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,(后来才知道精神病会有阶段性清醒的病理现象)。看她这样,我和阿贵约好,不能告诉其他人,怕万一被传出去,她的后果会更惨。


车子开动了,我们坐在高高的木头上,车一开,风吹得我的眼睛都睁不开,风又冷,我们个个都穿得单薄,冷得直哆嗦,但又想坚持几天就到家了,心情一好,自然就觉得暖和一些了。

在途中发生了几件事,让我终身难忘。第一件,车在思茅时,我看到一个食馆在卖馒头,就跳下车去买了几个,小薇一见,不等我爬上车远远的就伸下手来接住,一只手拿一个。狼吞虎咽般地吃起来。可能是她到版纳三年都没有吃过馒头,吃完两个,我又递给她一个,她又吃了。虽然她不说一句话,从表情上看,她很感激我,我们几个看看她那样吃,心里挺难过的,他们北京人千里迢迢来到云南,吃个馒头都是一种奢望,像她这样遭遇的人就更难了,如果在家中,那可是家中的宝贝啊,要是她妈妈见到她现在这个样子,该有多么伤心啊。


第二件事,阿贵考虑到我们几个坐在车兜里,太辛苦就抓紧时间赶路,当晚赶到墨江,要在平时,从景洪到墨江要开2天的时间。路上,小薇睡着了,我们在电影院旁边找到一个旅馆,阿贵和坐在驾驶室的老张去登记,我叫小薇下车,可能是她冻得太僵了,无论我怎么哄她劝她,她就是不下车。没办法,我就叫小蓉和小琼在车下接她,我把她抱了从车箱边放下来,谁知小薇个子高,小蓉、小琼个子小,我一放手,她俩接不住,三个人一起摔倒在地上。小薇这下发怒了,睡在地上不起来。刚巧电影院散场,看电影的人出来,看到她睡在地上,大家都围上来看热闹,人越围越多,那场面真是尴尬,还好阿贵和老张及时出来,我们几个人才把她抬进旅馆房间里,小薇坐在凳子上,样子很生气,两只眼睛瞪得圆溜溜的,腮帮鼓鼓的,样子很吓人。我给她倒了杯水,拿了几块饼干,告诉她吃点东西好睡觉,谁知她抓起饼干,啪的摔在地上,匍伏在桌子上大哭起来,把我们三个人吓懵了,静静的看着她哭,可能她是借这个机会,把她长期的愤怒发泄出来吧。她哭了好一阵止住了,我对她说:小薇,我们知道你心中不痛快,一路辛苦,但我们也没办法,我们萍水相逢,大家都是知青,要互相体谅。她渐渐冷静下来了,眼神也温和了,坐了一会,倒在床上睡过去了。那知夜里,她尿床了,穿着的唯一条裤子全湿了。我们又没有多余的裤子,天又那么冷,怎么办呢?我只好悄悄把旅馆的枕巾扯下来,让她盖在脚上,哪怕能为她挡一丝风也是好的。事后我总觉得对不起旅馆服务员。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,丢条枕巾是要受批评的。


第三件事,我们遇到了一个好人。车子经过磨黑镇时,有一个男同志大约三十岁样子,昆明人,他到磨黑办事,要赶回昆明,班车没有了,就求阿贵带他回昆明,阿贵同意了,他就跟我们坐在车兜里,一路上呢还多了一个说话的人。车到玉溪,阿贵去加水,我们全部人爬下车来活动冻僵的肢体。有一辆大车也在加水,那辆车驾驶员问阿贵,是不是上昆明。阿贵说,是。他又问怎么车上坐这么多人,阿贵说赶路。这个驾驶员就对着我们几个说,车箱上太冷了,来两个坐我的驾驶室吧,话刚说完,搭车人和小薇两人就爬上他的驾驶室去了。我一看不行,小薇怎么能单独去坐别人的车呢,但是任凭我怎么叫她,拉她,她就是死死拉住扶手,不肯下来,可能是她一直都是穿着湿裤子,太冷了吧,搭车人看她实在不下车,就说让她坐吧,我也到昆明,我就听了搭车人的话,让她坐了,走了一段路后,阿贵超车了。把那辆车拉在后面。车到了昆明东站凉亭大坡那儿,阿贵停车,让我们三个下车,他告诉我他要赶着去下木料,让我们在路边等后边的车。这时天上下着毛毛细雨,洒在脸上湿湿的,冰凉冰凉。路边小草都是被一层冰盖着,我们三个站在路边,等啊,等啊,又冷,又饿,又渴。缩在一起,眼巴巴的看着每一辆进城的车从我们身边开过,心里很后悔,心想不该听搭车人的话,万一把小薇弄丢了,可怎么办?我们急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。

大约等了2个小时,终于看到小薇他们的车开来了,搭车人远远的就向我们招手,车停稳以后,那个驾驶员问,你们谁是送疯子的,我和小蓉回答后,驾驶员说,现在夜深了,我直接送你们三个到安宁,他又对搭车人和小琼说你们自己回家吧。搭车人马上说:“师傅,你就送送我回家吧,我家在穿心古楼,半夜三更的,我们怎么走得回去。”驾驶员极不耐烦地答应了,我们赶快爬上车。本来搭车人是坐驾驶室的,但是他也跟着我们爬上车来,车开动以后,搭车人告诉我们,他和小薇上了这辆车以后,驾驶员以为他是送疯子的,问他带了多少钱和粮票,那知搭车人告诉驾驶员他不是送疯子,送疯子的是我们三个小姑娘。驾驶员马上就火了,开始骂他,说要把他赶下车去,又说他累了,要休息等等。搭车人只好向他说好话。谁知走了一段路,车又坏了,搭车人帮着他修车,车修好才慢慢的开到凉亭。搭车人还说我看驾驶员有些不可靠,他要送你们三个去安宁,这大黑天的,不知安的什么心。我们一听,真是吓坏了。车到穿心古楼以后,搭车人下车,我们也飞快爬下车来。我爬上驾驶室,也不知哪来的力气,一把就将小薇拉下车来,驾驶员一看急了,问我们怎么不去安宁了。我说天晚了,明天再去,谢谢你了,边说边拉着小薇就走。驾驶员突然破口大骂,说我们没良心,是些贱人,骂声中还夹杂着脏话。搭车人递了个眼色给我们,让我们快走,他在劝说驾驶员,故意拖延时间,我们走了很远还听见驾驶员在骂搭车人……。搭车人真是个好人啊。可以说是他让我们避免了危险。遗憾的是我们连说声谢谢的机会都没有。


下车后,我们四个人像流浪人,漫无边际地走在冰冷的大街上,心中一片茫然。还是小琼说我奶奶家住在南华街,一楼有间厨房,去那里坐到天亮再说吧,于是我们去了她奶奶家,等到了天亮。


天亮以后,我和小蓉告别了小琼,拉着小薇,去南太桥短途客运站坐班车到安宁,我又怕人家不买票,叫她俩远远的躲在车后面,我去买票,总算顺利的上了车。当坐到安宁长坡下车后,远远看见精神病院的大门,我们太激动了,想着任务马上要完成了,可以解脱了,喜悦的心情洋溢在我俩脸上。

进了大门,守门老头见到小薇,就说:“小北京,你又来啦?”听见老头叫,周围那些晒太阳的人就围过来喊:“小北京、小北京”。我们一看,怎么都是些穿病号服的,可能是轻度病人吧。小薇呢,人家叫她,没反映,有个人还问我们:“你们是她的什么人,格是她妈?”天啊,我和小蓉哭笑不得,真是在精神病院啊。这时有人自告奋勇地带我们去到医生办公室,一个男医生在看病,见到小薇说:“小北京,你又来啦,怎么又不说话啦?”我们向医生讲了她在农场的近况和一路的表现,医生作了初步检查,告诉我们小薇需要长期住院治疗,但目前医院没有床位。你俩暂时不能离开,要陪着她。等有空床位,办完手续才能离开医院。我俩一听脑袋“轰”的一下,脚都软了,问几时有床位,医生说不知道,精神病是慢性病,床位紧张,现在只能看门诊,她进不了病区,如果走丢了,我们医院负不了责,你们就安心等着吧。晚上呢,你们和小北京先到大门口,那儿有间空房子,可以临时住着。听了医生的话,我俩几乎绝望了,后悔就不应该答应徐参谋送什么病人,现在真是进退两难……。


天黑以后,大门口一个人也没有,守门的老头也回家去了。大门离医院生活区有好远一段路,门头上挂着一盏昏暗的灯泡,风一吹,一摇一摆的像鬼火一样,我俩十分害怕。小薇呢,那天不知怎么十分烦躁,不睡觉,在房中走来走去,叫她喝水不喝,问她是否肚子饿,也不点头,这样折腾了近两个小时。我俩实在没法,摸黑去生活区找医生,真凑巧,正好找到院长家,一见到院长,我俩像见到亲人一样,一下就哭起来了。我们把这一路的情况讲给院长听,院长很同情我们,马上叫了一个医生去看了小薇的情况,医生给小薇打了一针,同时又安排人把隔壁一间医院堆被子的房间腾空一块地方,让我俩睡在里面,让小薇单独住。从外面锁上门,院长说这样安排是为我俩安全考虑,因为这是在精神病院,随时会有危险发生。还说我们农场怎么不派上一个男同志作伴。听院长这么说,我们心里的委屈一下又浮上来,差点又哭起来。

就这样,我们在精神病院陪着小薇等病床,真是度日如年。等啊等啊,一直等到第四天早上,一个女医生跑来告诉我们,昨晚病区跑了一个病人,你们快去找院长,先把小薇安排进去。我俩别提多高兴了,撒腿就往院长室跑,总算办理了入院手续。我把缝在棉衣里的钱和粮票交给医院,觉得身子一下就轻松下来了。当我们陪同医生把小薇送进病区,看见那些疯疯癫癫,眼睛放着凶光,嘴里骂着人,紧握着拳头,对着我们冲过来的重病人,我们吓得躲在医生后面,太恐怖了!看到这样的环境,马上联想到小薇,我们走后,她怎么办啊?她比起那些重病人来,温顺多了,她在里面会肯定被欺负的。她多可怜啊,孤苦伶仃住在这么恐怖的地方,她的命运真的太悲惨了!那一刻我们的心情太矛盾了,可我们又无能为力,再帮她做什么事了。我们反复告诉她听医生的话,好好治病,争取早日出院,她呢,还是呆呆的看着我们。我们默默的离开了医院。


我从安宁回到家,外婆见到我太高兴了,可能是兴奋过度。晚饭后突发脑溢血,送到医院就去世了。我很悲痛。等办完外婆丧事,我15天的探亲假也快到期了,我还是牵挂着小薇,我告诉妈妈我要去看她,妈妈说她也要去,可我坚决不同意,原因是外婆刚去世.妈妈还在悲痛中,另外一个重要原因,我在农场她是日夜牵挂,强忍思念,如果再去看见小薇,那对她的打击会更大,更不放心了。妈妈看我态度坚决,只好尊重我的意见,她把家中本月仅有的二两半糖票和几张糕点票拿给我,让我买点吃的东西给小薇。我去买了半斤咸味奶糖,(当时用一两糖票可以买二两水果糖),另外又买了10个冰沙饼。我又想到小薇来时,脚上没有袜子穿,鞋子又破,天这样冷,会冻坏的。于是我又给她买了一双尼龙袜,一双解放鞋。带上这些东西,再次去了精神病院。


还是那个女医生陪我进到病区,病房中没人,我把吃的东西拿出来放在床头柜上,这时门外两个疯子打起架来,女医生忙出去拉架,忽然有另外两个疯子跑进来,一个抓了一把糖,一个抓了一个饼,转身就出去了,我赶快把东西收起来。

这时,当年演《五朵金花》的女演员杨丽坤进来了。她穿一件银灰色长棉风衣,配一匹毛领。样子还是像演金花时那样秀气,只是眼神像小薇一样有些呆滞。原来,她和小薇同住一间病房,床对床。我见到她,很惊讶,她是大名鼎鼎的电影名星啊,在这种地方见到她,太意外了。我呆呆的看着她,缓不过神来,反而还是她先开口说:“你来看小北京?你是她什么人”。我连忙告诉她,我是小薇农场里的战友,我们都是知青。接着我对她说,我看过你演的电影“五朵金花”,很好看。她叹口气,说了一句话:受批判的。正说着,女医生领着小薇进来了,见到她,我就喊“小薇”,“嗯。”她居然答应了,简直太神奇了,到医院才10来天的时间啊。我看见小薇的眉心处有血流下来,医生告诉我是扎银针扎的,比较痛,但小薇还是很配合医生的。我赶紧拿出糖和冰沙饼来给她和杨丽坤吃,两人吃得太香了。那个年代我们都没有吃的,何况她们是在精神病院。看她们那样忙着吃,女医生反复提醒,慢慢吃,慢慢吃,别噎着。


我拿出鞋子和袜子,小薇因扎银针扎的手很肿,不能动。我就蹲下去帮她脱下鞋子,只见她脚都生冻疮了,红肿得厉害。我帮她穿好鞋、袜,想不到她突然看着我笑了一下,我也看着她笑了。无意间,我看见女医生背过脸去擦眼泪,女医生告诉我,她的女儿也在当知青,在插队……她触景生情了。我看小薇神智清醒,就问她你家在哪里,她答在北京,家中有什么人,她说爸爸、妈妈、妹妹,我又问爸爸、妈妈干什么的,她说在干校呢,妹妹呢,在上学呢,我又问,你想他们吗?她点点头。

看到她点头,我的眼泪流下来了,她太不幸了,我告诉她我要回农场了,你要好好治病,等病好了回北京看爸爸、妈妈,她又点点头,看到她的病有好转,我太高兴了。我依依不舍的告别了小薇。安宁回来第二天,我踏上了回版纳的路。到了农场,我向徐参谋讲述了我们这一路的艰辛,和小薇在精神病院的现状。徐参谋眼圈红了,他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小红,这一路难为你们了,你们做了一件好事”。


七三年底,我办退病回昆明后,听农场同学说小薇的父亲恢复工作以后回到了北京,小薇的事引起了有关方面重视,农场给她平了反,补发了她几年的工资,直接从昆明精神病院回了北京。

后话:

2011年我们连队的昆明知青受北京知青的邀请去北京聚会,在北京时我特地向他们打听了小薇的情况,其中一个同学说他回北京后,有次去政府一个部门办事,见到小薇在那里上班,好像在写什么东西,看上去很好,很正常,怕打扰她工作,就没有和她打招呼。我听了真欣慰,但愿小薇健健康康,有一个幸福的晚年。

作者(左)与知青战友小蓉的合影

2015年3月27日是我们下乡纪念日,那天我们三中初一年级同学在昙华寺聚会,我和小蓉分别43年后,那天终于见面了,我们是那样激动,拥抱在一起,当回忆起当年这段难忘的探亲路上所发生的桩桩件件事情,我们悲伤,我们感慨,我们祈祷,我们共勉,我们将永远记住我们是知青这个平凡的名字。


文章来源:知青情缘  图片来源网络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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